我的新疆故事⑫丨西部高地听铿锵

　　□祝谦

　　20世纪90年代，我在中央媒体工作，新疆大地上风起云涌的变迁，蕴含着许许多多动人的故事。我在一些故事里，“扮演”着亲历亲为的角色。尽管时间已经久远，但那些人和事，仍栩栩如生，萦怀于胸，鲜明且深刻。

　　“黑”“白”两色交相辉映

　　1995年8月的一天下午，我到自治区党委宣传部“串门”，偶然碰到部长，他把我邀到办公室，一落座就急忙告诉我，当天上午自治区党委常委会会议研究新疆经济发展，提出要抓牢“黑”“白”两个字。工业抓黑色产业：石油、天然气；农业抓白色产业：棉花。会上经过充分讨论，作出决定，新疆经济发展战略：一黑一白。

　　我听了以后，欣喜有加。当时，我正为自治区成立40周年的报道抓选题，苦于找不到重大主题的切入点，难以落笔。这黑白二色，使我茅塞顿开。媒体人都知道，新疆已探明石油资源储量占全国首位，天然气资源量居全国第二位。当时，石油已占新疆工业产值的30.5%，比重还在增加；棉花已占新疆农业产值的41%，涨幅还在攀升。过去的积累、思索，迅速聚集到黑白二色旗下，一篇《黑色的崛起，白色的辉煌》的通讯，加以副题“新疆经济腾飞的新格局初步形成”很快完稿。

　　9月20日，《人民日报》以庆祝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成立40周年的开篇文章，加上栏题，在头版头条刊出。这是新疆“一黑一白”发展战略见诸媒体的第一篇文章，而且，一见报就上了《人民日报》的头版头条。很快，从中央到地方，从干部到群众，从海内到海外，大家都知道了新疆的“黑白”战略。

　　时至今日，后续产业蓬勃兴起，但工业的石油、天然气，农业的棉花，仍发挥着扛鼎之力。“黑”“白”两色，就此交相辉映。

　　远去且末的那条路

　　位于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南缘的且末县，曾是古且末国的都城，距巴音郭楞蒙古自治州州府库尔勒市800余公里，是巴州管辖最远的一个县，这州县距离远得令人有点惊讶。谁知，更令人惊讶的，是我听到的那个故事。

　　那是1995年4月的一天，我陪同且末县委书记去拜访一位老干部，他叫吾甫尔·艾则孜，是一位退休的税务局局长。吾甫尔是一个很风趣的老人，谈起且末，可能是刻骨铭心，他总爱讲且末的路。他乐呵呵地说，他1952年参加工作，在县里当税务员，当时总共3个人，管着全县的税收。那时的专员公署在库尔勒以北40多公里的焉耆，去焉耆开会，是骑毛驴，从且末到库尔勒，紧赶慢赶，28天，再一天赶到焉耆。一趟下来，屁股上磨出厚厚的老茧。

　　“一路上怎么吃饭、睡觉、喂驴呢？”

　　吾甫尔说，在这条丝绸古道上，大约30公里，便有一处无人驿站，供行人歇息，有些大站，还备有炊具。长途跋涉的，大多是出公差的人。一个人两头毛驴，一头是坐骑，一头驮行囊。到了有人烟的地方，补充一次给养，就这样一站一站朝前赶。不能多走，也不能少走，过了站或不到站，就会有危险。一路上看不到飞鸟，也见不到走兽。若不在站里，一旦碰到缺水、酷热、严寒、沙尘暴和疾病，就会有十命九不保的灾患。

　　有点不可思议。我不解：“骑马不是快些吗？”

　　“马是快，但缺耐力，一趟没走完，它就死了。”吾甫尔说，在维吾尔人心目中，毛驴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开会怎么通知呢？”

　　“1个月以前发电报。”

　　吾甫尔告诉我，1957年，且末县通了汽车，如果路上不出故障，汽车得走一个星期。那时的路况差，汽车都得带着木杠子，碰到沙窝，得搭上杠子，汽车的双轮卡在杠子上才能通过。

　　吾甫尔从皱着眉头说到眉开眼笑：“且末这条路上的故事，我能给你们说一个星期。不过，最动听的，还是这个最新的故事。1991年夏天，我坐上从且末到库尔勒的飞机，飞机像一只大鸟，在沙漠上嗡嗡地叫着，晃呀晃，我像做梦一样，一步没有动，800多公里‘走’完了。82分钟就到了。过去得走28天，屁股磨出老茧，如今，屁股还没有坐热呢。”

　　我们一行人，开怀大笑。吾甫尔的故事，艰辛、沉重，却又坚韧、刚强，前进的足迹，步步闪光。

　　今天，且末县不仅柏油路通到乡村，还通了火车，扩建了机场。远去且末的那条路，留在历史记忆里的，是一个值得回味的幸福剪影：28天、一个星期、82分钟。

　　“我们喝上了幸福水”

　　过去，新疆有些地方农牧民常年喝着不卫生的涝坝水、河渠水、氟超标的浅层地下水，人畜共饮，时常发生与水质相关的疾病，对人们的身体健康和生产建设造成严重影响，长期不能摆脱贫困局面。

　　1994年8月，全国政协领导到新疆考察，在和田县布扎克乡的一个涝坝旁，看到那不断泛着气泡的浑水，极为焦虑和关切。他问站在身边的和田县领导：“和田县有多少个行政村？”

　　“有400多个。”

　　“2万块钱打一眼井行不行？”

　　大家一愣，犹豫了一下，觉得可能有投资，异口同声地说：“行！”

　　“好！你们要拍胸脯，一年为限，明年8月验收。”全国政协领导接着说，我按500个村算，1000万元。政协没有钱，但可以协商社会各界，大家出力，把这件民生大事办好。

　　10月5日，中央统战部领导带着1500万元的支票，在新疆人民会堂举行了交接仪式。统战部、工商联，各界人士踊跃捐赠，筹集到的这笔资金，为新疆在和田县改水防病启动了先行试点。

　　两万元能打一眼井吗？我问同行的人，懂行的人都摇头，说按当时的价格，最低也得四五万元。和田县的领导们是怎么盘算的呢？

　　1995年9月，国务院领导到新疆考察工作，并专程到和田县察看改水防病工程。也在布扎克乡，他看到废弃的那个涝坝旁，建起了一座簇新的供水站和水塔，可供周围31个自然村、5114人、12113头（只）牲畜饮水，投资48万元。农民投工投劳，挖入户沟道，每户仅出资约100元自购水管。粗略一算，恍然大悟，当时县领导如此爽快承诺，就是这么“解题”的。

　　9月9日这天，像一个盛大的节日，兴高采烈围上来的维吾尔族农民，纷纷向国务院领导报告：

　　“我们喝上了幸福水！”

　　“自来水，亚克西！”

　　国务院领导来到一户维吾尔族农民家，拧开水龙头，清亮的自来水哗哗流出。

　　在党中央、国务院的亲切关怀下，解决改水防病资金3亿元，新疆自筹资金3亿元，各种捐赠3亿元，经过3年艰苦卓绝的奋斗，盖水厂1200多座，打机井1000多眼，建水塔600多座、高位水池200多座，铺设饮水管道3.1万多公里，解决了400多万人、1400多万头（只）牲畜的饮水问题。从此饮水无忧，告别涝坝水，这是千百年来的一个历史奇迹。

　　群众自发地在不少地方立了改水防病纪念碑，碑文表达了贫困地区农牧民的心声：“改水防病千秋伟业，造福边疆亘古丰碑”“今日喜饮幸福水，永世不忘共产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