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实的欢宴

　　孙未

　　南疆是美丽的。

　　它的美丽，不仅在于沙漠戈壁、高山湖泊及浩瀚的胡杨林，这些让人感觉醺然的绚丽风光，它的美，还展现在神奇丰盛的物产中。

　　在莎车县，我第一次尝到了新鲜的巴旦木果。

　　秋季枝叶浓郁的果园里，巴旦杏刚刚成熟，无数颗青色果实仿佛染上了夕阳的金黄，有的还泛出一丝羞涩的红晕。我摘下一颗巴旦杏，打开果肉，扁圆的果核就是巴旦木。洁白的果仁湿润清甜，比晒干了的巴旦木口感更加脆嫩。

　　诱惑我的不仅是它的滋味。当我抚摸巴旦木果实毛茸茸的柔软外表，打开它的过程就像一个魔术，而果核，就是这个魔法的产物。你有没有注意过一枚巴旦木的纹理？随意有致，优美中透着神秘，它让我想起了新疆沙漠上风的杰作，戈壁滩上时光的画笔，方寸之下，我窥见了大地的线条。

　　生活在这里的人，眼睛无不充满对美的发现：妙手的裁缝将巴旦木花纹绣在帽子和衣襟上；聪慧的匠人将巴旦木花纹刻在建筑物的廊柱、门框上。据说，巴旦木在新疆种植的历史很长，而人们帽子与建筑上的花纹也几乎同样古老，描绘出他们对种子之美的热爱之情。

　　和田还有一种美味的果实，它就是核桃。在这里，我第一次尝到了新鲜的核桃，之前，我还以为它就是皱着一张脸的坚硬圆核。一位果农用树枝将青梨子一般的核桃果从高高的枝头打下来，我掰开一颗核桃果，细致地剥去果肉青绿色的薄膜，洁白的果仁颠覆了我对核桃的所有印象，它的味道，真的很像江南新鲜的嫩菱角。

　　我的手心攥了一枚巴旦木，一时舍不得吃，在口袋里存放了几天后，渐渐风干，现出戈壁般的颜色。我愈发珍爱，把它当作一枚钻石似的，时常对着阳光观看琢磨。

　　吃过南疆的水果后，也几乎改变了我对水果的认知。我所在的上海各大超市，那些包着保鲜膜的晶莹果子，其滋味，我早已熟悉，如果不到南疆，我不会知道同一种水果，同样的颜色及形状，味道竟会有着如此大的差别。

　　你是否把汤包和梨子相提并论过呢？一名援疆干部曾这么向我形容过：当一枚梨子被咬破，牙齿亲吻薄脆的果皮，侵入果肉的一刹那，甘美的汁液溅起来——我倒是没有联想到汤包，但那一刻，我仿佛觉得自己坐在时光的岸边，幸运地掬起了整个春天阳光酿就的蜜糖，扑在自己的脸上。

　　另一个午后，在南疆沙漠边的一个果园，我见到了最壮观的葡萄长廊。那简直是一座绿色琉璃为顶的宫殿，立在有着大海波纹的黄沙中。头顶上，那些沉甸甸地垂下来、闪烁迷人光芒的果实，是大自然的杰作。

　　谁能吃完这么多葡萄呢？我们仰望这果实镶就的绿色穹顶，心存无限好奇。

　　大自然是慷慨的主人，只需我们盘腿坐在果园中央的花毡上，方才剪下来的葡萄串堆满了桌，愿意一颗颗地品尝也好，愿意整串抱在怀里大口吞咽也好，直到甘甜的河流淹没了整个漫长的下午，直到我们醉倒在夕阳之前，绿色的果实渐渐散发出干枯前最后的芬芳。

　　这就是生命，曾经圆满到了极致，丰盛到了极致，生死更替，生生不息，像一场永恒的欢宴，永远的庆祝。

　　外面阳光炽烈，流沙歌唱，而我们枕着葡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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