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个懂珍惜会散福的人

　　阿比拜

　　2022年7月的一天，我们全家聚在一起给外公过102岁生日，他看着四世同堂的一大家人，颇为感慨：“好日子总能让人长寿，你们看，我又赚了一年。你们要珍惜每一天的生活，才能像我一样活到100岁。”

　　我的外公玉素甫·阿合甫，是一个倔强且健谈的小老头。他出生于旧中国吐鲁番一个农民家庭，对过去的经历，他少有提及，一旦说起来，也总是用“一个粗粮馕，我省着吃一个月，才能活下来”，来形容旧社会的穷苦生活。

　　但是说起新中国成立后的生活，外公能从天亮说到天黑不停歇。他有了人生中第一双鞋、第一套棉服、第一顿白面馕，分配到家里的第一只羊……每一个“第一次”，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每次都用最生动鲜活的语言描述，我听多少遍都不会厌倦。比如，当年为了加入解放军，他离开家追赶大部队，却走错了方向，从吐鲁番徒步到了可可托海镇，留在这里成为一名拖拉机工人；上班第一个月，他拿到平生第一次工资，高兴地数了好几百遍，怕丢，便到后山挖了一个坑藏了起来，可第二天，却找不到藏钱的地方，急得在后山上到处乱挖坑；40岁那年，他娶到漂亮的外婆，分配了一处有院子的新房，积攒下的工资，不仅办了一场规模很大的婚宴，还买了15只羊……

　　外公对待生活的态度是珍惜且快乐，他最常说的一句话是：自己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来的。

　　在可可托海镇工作的那些年，他得了一种叫“矽肺”的职业病，早早办理了病退在家休养，可人却闲不住，在家没待两天便当起“放羊倌”，不仅放自家的羊，还收罗可可托海镇好些人家的牛羊，免费帮着一起放牧。

　　外公有一个好友叫郭怀友，说我外公是镇上的“奇人”。每天早晚固定时间段，就看到他拿着牧鞭在后山放牧，他在前面走，一大群牛羊在身后跟着。无论谁家的牛羊，凡经他的“调教”，下山后都能按时回家，准确地找到自家的牛棚羊圈。

　　外公70多岁时，在儿孙的劝说下，从可可托海镇搬到阜康市居住。每天一大早，他雷打不动地到楼下晒太阳。来来往往的人不论认识与否，他都会拉着他们一起聊天。到了饭点，经常带几个路人到家里做客，这时，外婆也总会多做几个人的饭。看到外婆辛苦，我便向外公抱怨：“不要再请路人到家里吃饭了。”可外公说：“现在的生活这么好，大家能坐在一起也是福气，人要懂得散福。一只馕，你一个人吃会噎，大家一起吃才香。”

　　外公80多岁时，外婆突发心脏病去世。关于生老病死，外公有着很乐观的态度。因为职业病的缘故，每年冬天对他来说很难熬。随着年龄增长，他只要一感冒，就会引起肺部感染，医生曾给他下过多次病危通知书，但经过数日的治疗后，又奇迹般地康复了。

　　我一直觉得外公是个“有钱人”，因为他从来不用子女的钱，生病住院和日常开销，都是自己开支。神奇的是，他虽没上过学，但是看存折、数现金、记录日常开销，却从没糊涂过。每个月初，他还交代我父亲买米面油，将物资分送给周围一些生活困难的人家。我常调侃外公，说他的钱以后都要留给我继承。外公笑着说：“我的钱是共产党给的，你们新一代人的生活比我好，幸福的日子在后头呢。”

　　去年12月15日，母亲打来电话说：“你外公不舒服要去住院。”我与他视频聊天，他笑着对我说：“你要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记得我交代的，做一个懂珍惜会散福的人。”我让外公放心，说他肯定会活到参加重孙子婚礼的那天。外公笑了笑，对我挥了挥手。没想到，那却是我与外公的最后一面。

　　几个月来，我时常想起可亲可爱的外公，并牢记他深埋在我心中的话：“懂得珍惜，学会散福，做一个心中有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