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岩石上留下刻痕

2025-04-08 10:37:20    来源: 天山网-新疆日报原创

  黄毅

  在我相识的艺术家中,多数人惯常于使用自己熟稔和拿手的表现方式来“说话”,搞音乐的人用他的旋律,搞舞蹈的人用他的舞姿,搞美术的人自然是画了,这本身是无可厚非的。但如果一个艺术家某一天采用了另外一种方式“说话”,其跨界之后的陌生感,是否还能够留住人们对他原初的印象?或者哪一种“口音”更容易打动人呢?陈丹青不就是一个最好的明证吗?喜欢他的《西藏组画》还是他的著书立说?当一个画家有了画笔之外的表达方式,是对自身的突围?或是不囿于现状?不满足已获取的认知,可能是最初的原动力,然而证明自己的方式有很多种,书写应该是最容易也最难的吧?那么,操弄一本书呢?

  隋立民是个画家,曾接受过正规系统的绘画训练,也从事过多年的习练与创作,在水彩画和油画间游走多年,不能说她的画已臻化境,或找寻到了属于自己独有的绘画语言,至少应该在新疆美术圈子里属于经常能见到作品的活跃画家,绘画的前景于她而言不一定能望得见底。那么,基于什么考量她要写一本关于新疆岩画的大书呢?写作显然不是她的强项,可偏偏却要为之,这不能不令人思忖。

  我在想,一个人的责任担当,是否会成为一种为艺术献祭的行为?新疆的大山大川,遍布着史前的岩画,而作为图画艺术的先导,它所具有的艺术启示和价值,是毋庸置疑的,那么一个并非此领域研究者的画家对它的研究,是否可称之为艺术的自觉?我又在想,假如是因为一个人的艺术创作步入了某个瓶颈,进入到了困惑期,百思不得其解又无法突破自我,找寻到新的路径,往往会折返到源头,探寻最初的艺术动因。就如同要搞明白我们是从哪里来的,进而才能知晓我们将去何方,这种探源式的艺术反思,往往潜伏着巨大的危险,要么沉溺其中难以自拔,要么因为窥破堂奥,忽然明了了艺术的真谛,大彻大悟,而对原先痴迷的艺术本体,兴味大减,甚至产生某种悔意。

  如果都不是,那是因为什么呢?须知,写一本关于新疆岩画研究方面的著作,不是凭着一时的冲动,或者想当然的艺术感悟就能轻易完成的,它需要写作者具有较为完备的知识储备,诸如地质学、气象学、环境学、考古学、历史学、艺术学、人类文化学、社会学、民族文化学、宗教学、材料学等,不一而足。更为重要的是,她要有极大的信心和耐心,不断提升自己的自信力,不断激励自己的行动力,方可完成这个工程。

  世界各国对岩画的研究由来已久,一些发达国家引领着研究潮流,且由此创立了不少学科。新疆的岩画研究肇始于20世纪60年代,一度中断,直至20世纪80年代初才恢复研究,而研究多从考古学角度出发,以田野调查、发现整理为主要研究方法,陆续出版了一些研究专著,在疆内外产生过一定影响。

  隋立民的研究,固然是要踩在前人的肩膀上,但必须独辟蹊径方能有所建树,这是一种探索亦是一种冒险,不唯此如何有乐趣与激情?她选择了从艺术学角度对新疆岩画的艺术属性、表现形式、审美特征与审美意义等方面入手,尤其注重探寻现代艺术对岩画艺术的借鉴价值,试图描摹出现代艺术与古老岩画融合的路径。

  岩画是人类先民约在4万年前,用石器在岩壁上刻磨下的生产生活场景,被誉为文字发明之前人类最早的“文献”,岩画其实也是一种石刻文化,人类祖先以石器为工具,以岩壁为画布,用粗犷、古朴、自然的方法——石刻,来描绘、记录他们的生产方式和生活内容及崇仰对象,属于人类早期文化现象,是人类先民跨越时空留给后人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

  新疆的三条超级大山脉,无疑决定了它是岩画的富集区,从这一方面来说,隋立民是幸运的。她以天山、阿勒泰山和昆仑山区域的岩画为研究对象,就决定了她占有大量丰富的其他地方的研究者不可能拥有的素材资源。田野调查、实地调研加上多学科研究成果和文献史料作为依据,进而对新疆岩画的艺术特征与审美形式进行系统的分析阐释。

  显然,这条路径是行得通的,作为研究者,对原始狩猎生产方式下人类生存环境、生存方式、社会结构、意识形态、原始思维及文化特征展开分析,其目的就是为了阐明由原始游牧生存活动产生的意识形态决定了这些岩画的艺术特征,在此基础上,运用谱系学方法论,从岩画艺术本体与原始社会生态的关联性出发,依据研究问题与知识材料的内在联系,撷取岩画中的自然物种、原始崇拜、场景叙事三大主题片段,确立新疆岩画艺术谱系框架。

  此书的要义是谱系。谱系学的概念是法国哲学家福柯哲学中的核心概念之一,此概念来自尼采的《道德的谱系》。通常意义上谱系学是一种分析方法,要求耐心和了解细节,并且,它依赖于原始材料的大量积累。很显然,新疆丰富多样的岩画资源为隋立民提供了进行谱系构架的可能,最便捷的便是以岩画图式为契合点,从而构建谱系体系,或曰旨在完成符合岩画艺术本体规律之研究体系的宏伟建筑。

  一个画家,历时数年完成这样一部著作,其艰辛与难度自不必多言。我在推想,此时的隋立民再提起画笔时,笔端可能会呈现另一番景象,如果画家的面影由此模糊,而世间多了一位岩画研究的专家,是否也是一种塞翁失马的未知呢?

  天荒地老、万水东去,立于苍穹之下,念天地之悠悠,谁人不怆然涕下?自古勒石留名者众,岂不知时光之水冲刷,岁月风雨漫漶,真正能留下痕迹的其实寥若晨星。岩石有多么冰冷?有多硬?能在岩石上留下刻痕的一定比岩石更坚硬,吾始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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